11月24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西北“边墙”深处,“守护长城的人家”》的报道。
“边墙”深处
在长城保护员刘生海的记忆里,家乡那道绵长的黄土墙难以跟长城扯上关系。
“我们小的时候,都把它叫作‘边墙’,印象中只有北京有长城。”
刘生海口中的“边墙”,位于甘肃省武威市境内,属于明代长城。作为古代边关重镇,武威境内长城资源遗存丰富,主要以汉、明长城为主。不同于北京周边的砖石长城,西北长城大多以黄土夯筑。
成为长城保护员的三年多来,厚厚的巡查日志见证了刘生海的巡查路:每个月至少4次巡查,每次3至5公里,在车辆无法通行的路段,都得依靠步行。周而复始,风雨无阻。
得益于2006年颁布的《长城保护条例》,长城保护员制度日臻完善。目前,长城沿线已有6000多名保护员,成为长城保护最前线的主力。
从“长城人家”转变为“守护长城的人家”,不止刘生海一人。
宁夏盐池,长城新村。
错落有致的民居之中,著名长城专家董耀会题写的“盐池长城民俗博物馆”牌匾,让一座四合院显得与众不同。院落的一角,按照烽火台的样式营建。登高北望,不远处就是明长城,当地人俗称“头道边”。
盐池,因县域周围分布多个天然盐湖而得名,自古就是军事要冲。境内现有隋长城一道、明长城三道,总长约259公里,沿线还有众多古城堡、烽火台。
物理老师陈静和丈夫高万东是这座四合院的主人,也是这座小型民间博物馆的创办者。
生于斯、长于斯,陈静和高万东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长城情缘。日常工作之余,夫妇二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长城。
从2008年零散拍摄长城开始,到2014年着手系统性记录盐池境内的长城,两口子几乎拿出了全部业余时间“跑长城”,足迹踏遍盐池全县。
目前,陈静和高万东的“长城之旅”已经超过十万公里,所拍摄的照片累计也有十余万张。实地探访时,夫妇俩除了拍照,还认真记录下每一处的遗存位置及规模尺寸,多年积累汇编,于2019年自费出版了《图说盐池长城》一书,详细介绍当地的长城历史和文化内涵。
由于特别喜欢“瞭马墩”,夫妇二人加入盐池县长城保护学会后,自愿捐资5000元,把它“认领”了下来。
“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了。”陈静说,“每次站在烽火台前,我都感觉在与这位‘老人’对话。”
为了将濒危的长城文物资源转化为可永久保存、永续利用的数据资源,2018年年底,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团队启动了“长城全线实景三维图像”采集工程,通过无人机超低空飞行,对中国长城进行“扫描式”的连续图像采集,高重叠率图像通过软件处理可生成现状三维模型,用于隐藏资源发现、文化遗产展示、病害分布调查与成因分析等多个领域。
4年多时间,该团队跨越13个省区,目前已获取平均厘米级分辨率的200余万张图像,并通过自主编程建立“长城全线实景三维图像库”,以科学梳理、高效调用海量图像。该图像库覆盖了约90%的明代长城人工墙体段,并已扩展到汉、北朝、唐、宋、清等多朝代遗存,共计超过5500公里的长城墙体及其附属设施。
“保护长城是全民行动。”嘉峪关丝路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原嘉峪关长城博物馆馆长张晓东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寻找、保护长城遗迹的工作中来,共同守护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更好地把宝贵的文化遗产传承给后代。”
共赴雄关
去过嘉峪关“长城第一墩”的游客,一定不会忘记景区游客体验馆内的一组长城新旧对比照片。
1987年,林赛成功徒步穿越长城。这段经历使他结识了中国妻子,并让他最终留在中国。2004年开始,林赛重访威廉·盖洛等人当年拍摄的长城,对比老照片,选取同一地点、同一角度重新拍摄,最终结集出版《万里长城 百年回望》,讲述长城的世纪变迁。
百年回望遗风骨,长城故事有新篇。
鸭绿江畔,虎山峭立。沿长城拾级而上到达峰顶,江城丹东举目便是,放眼远眺,黄海浩渺,依稀可见。
1908年,探险家盖洛来华考察长城时,将山海关视为长城的东起点。直到80多年后,考古工作者在辽宁丹东发现了明长城遗迹,后经专家论证认定虎山才是明长城东端起点。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插画师姜一哥不知来过这里多少次。但最让她难忘的,是与长城的第一次相遇——雪后的长城宛如一条银龙,蜿蜒在虎山之上,壮观的景象给了她很大震撼。
姜一哥把自己想象成千万墙砖中的一块,沉浸在历史云烟中。简单的色彩和线条,记录下她对古老长城的真实感受:长城不只是冰冷的城墙,它也是浪漫的、温柔的、可爱的、亲切的。
在社交平台上,姜一哥的长城画作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兴趣,她也会在线上跟粉丝分享虎山长城的故事。
“很多人不知道明长城的起点是在丹东,我想通过我的画让大家了解到这段历史,了解我的家乡。”
与姜一哥一样,“关长”李森在网络上也颇有名气。在嘉峪关关城出口,李森身着自己设计的游击将军服饰,问询完游客的家乡、出关目的后,便会亲手写一份“通关文牒”,并为游客进行一个简短却极富仪式感的通关仪式。
如今,李森已成为嘉峪关“最火”的“网红”,不少游客慕名前来找他“打卡”。
李森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宣传嘉峪关,宣传长城文化。在他心中,保护长城不仅是保护遗迹本身,还要把长城的历史文化通过有意思的方式流传下去。
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对“十四五”时期文化建设作出战略部署,明确提出“建设长城、大运河、长征、黄河等国家文化公园”,长城保护进入了新阶段。
1989年建成开放的嘉峪关长城博物馆,是中国第一座以长城为主题的博物馆。2003年,为了更好地展示、宣传长城历史文化,嘉峪关长城博物馆从市区迁至嘉峪关关城脚下。
近年来,嘉峪关长城博物馆围绕国际博物馆日等节点,进行长城历史文化展览和联展,让人们对长城有更多了解。
“我们长城博物馆是建在景区里的,这是其他博物馆无法比拟的,而且从观众接受角度来讲,他们也是积极主动想要了解长城历史文化。我们也想通过这个阵地把长城历史文化传播弘扬出去。”嘉峪关丝路文化研究院副院长俞春荣说。
俞春荣表示,他们目前要做好文物遗产传承保护和长城历史文化价值发掘两大任务,在做好长城本体保护的前提下,更多地转向长城历史文化的研究和弘扬,探索如何讲好长城故事,弘扬长城精神。
今年7月,为全面展示长城历史文化、充分挖掘长城文化资源、改造提升展览陈列水平,位于北京八达岭长城脚下的中国长城博物馆面向海内外公开征集文物藏品。
已是满头白发的威廉·林赛和妻子吴琪来到现场,向博物馆捐赠了12部书籍,其中便包含那本《万里长城 百年回望》。
要修缮,不要“乱修”
万里长城的营建绝非一人之力,《万里长城 百年回望》的成书,也绝非威廉·林赛一人之功。这其中,外文局新世界出版社退休美术编辑、现年78岁的长城学者严欣强贡献不少。
自1984年起,一直梦想探寻长城的严欣强,开始带着儿子严共明自费考察长城。随着与长城的接触越来越深,父子俩竟都入了迷。
1997年,严欣强等人在河北涞源找到了著名战地记者沙飞拍摄《战斗在古长城》等抗战摄影名作的拍摄位置。2005年,在严欣强的陪同下,威廉·林赛前往涞源探访沙飞曾拍摄过的长城故地,顺利完成了《万里长城 百年回望》部分照片的拍摄工作。
能够找到《战斗在古长城》的拍摄位置,还要归功于严共明。当初看到这张照片后,严共明就指出,照片里的山影轮廓和长城形态,与河北涞源浮图峪长城非常接近。
此后,在经年累月的长城考察中,严欣强父子不断思考,分类整理,从墙、台、门、楼、装饰等各种角度,找到一套系统展示长城这种特殊建筑内在美的方法。
明长城各段虽非整齐划一,但是基本规制却有规律可寻——敌楼有几门几窗、门窗比例几何、门要怎么建、砖要怎么砌……谈起长城的形态,严老如数家珍。也正因为此,严老一边大力提倡保护长城,一边又对“瞎修”“乱修”痛心疾首。
“还不如不修。”严欣强说,“留在那,最起码是长城原来的样子。”
2023年9月19日晚,北大燕园。
时令虽已初秋,北京大学校工会综合活动室内,气氛格外热烈。严欣强父子受邀举行一场“志愿者眼中的长城美与保护”的主题讲座,并带来了二人合著的新书《长城形态图志》。
在该书后记中,严老写道:“这些年适逢‘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的热潮,在越来越多的长城段落得到保护抢修的同时,也不乏热心人把长城修得跑调走样的尴尬结果,这令我们意识到,不仅要记录长城,更有必要向大众介绍真实的长城……”
多年来,严老一直疾呼,让维修和保护人员了解和熟悉长城的形态,从而在今后的保护和修缮中减少错谬,是“把长城留给子孙”的重要前提之一。这也是父子俩历时15年创作《长城形态图志》的良苦用心。
可喜的是,严老的呼吁受到越来越多的人重视,也越来越多地被应用在长城的保护和修缮之中。
距离嘉峪关关城景区约8公里处,石关峡长城犹如游龙,盘卧于黑山上,巍然屹立。一年前实施的长城保护维修工程即将进入尾声。
在修缮完成的城墙段,随处可见“冒”出来的红柳枝。这种植物在当地寻常可见,造价低廉,却也绝非修缮人员一时兴起的选择。使用植物夹层和夯土夹层互筑,通过植物根茎的牵引力保持墙体的稳定,这是古人修建长城时的智慧。
在宁夏盐池,如果不经专门指点,一般人很难分辨出哪一段是刚刚维护过的墙体。据当地文保人员介绍,进行长城墙体修复时,修缮人员要进行反复测试,寻找到最接近“老土”的原料配方,同时采用古时的夯筑工艺,在修旧如旧的同时,做到坚固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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